|
当一只大手把我从恒温箱里抱出来的时候，我还没睡醒。矇眬中我听见其中一个说：“……还是这只小狗，毛色很漂亮，样子可爱……”抵挡不住的倦意诱使我吐出舌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，我便听见一种奇特的呼声。看向你们，却发现这群高大的生物奇怪的面孔全都长得一模一样。算了……姑且称作“你们”吧，可我突然有些不安。刚想挣脱一只只钳制我的大手，却又被抓的更紧，就这样就被你们争先恐后地抚摸了起来，眼神里满是宠溺。
一阵嘈杂过后，我就被你们其中的一位抱回了家，安置在客厅沙发旁边的一张毛绒绒的松软垫子上。从巨大的落地窗照射进来的光线映在我纯净的眼球上，参差不齐的光线让我有些头昏脑胀。我在光滑的地板上尽力狂奔，直到撞在在我看来简直高如楼房的精美家具上。我用我的方式与你们庆祝——伸出前肢把面前的美好撕成碎片，而你们也用自己的方式回报于我——你们举起了拖鞋。
我的甜言、我的哀求在你们听来像是呓语，我的申诉、我的愤怒却是声声躁人的吠叫。我已经学会在你们抽出皮带的时候溜进家具堆砌的、幽深的巷弄，却无法控制时时刻刻宣泄情绪的渴求。感情的交流没有介质，本能便成了奢望，水泥森林于我是座巨大的牢笼，却是你们温暖的安乐窝。若干沟通的尝试化作泡影，我终于通晓我和你们之间横亘着的、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。
当我端坐在你们膝头，磨砺掉暴戾的本性、收敛起尖锐的利爪、摆出逆来顺受的温和模样，你们终于肯露出笑脸了。你们拿给我五花八门的各种吃食聊以自慰，我却已经难改畏手畏脚的步调。是呀……无论多么饥饿、多么失落，还是得摆出一副摇头摆尾的媚态，讨人喜爱才是唯一明智正确的相处之道，尽管我并不明白为什么不愿一视同仁，还要把我囊括进你们的生活？克服了本性、混淆了喜恶、以别人的方式去适应这个世界，你们把这唤作“委曲求全”。而洗去虚情、以诚相待、吓人的鞭杖落下前试着感同身受，怀抱偏见却绝不恶语中伤。不恃给予为傲，不以卑微为耻。
你们把这唤作“爱”。
那么，我需要很多很多的爱。
无论你是怎样待我、无论你是如何支付你的感情。你把我当玩偶或是伙伴。我会在你身边寿终正寝或是死于非命。
尽管我能伸出肉垫下收藏的尖爪与你拼死一战，用口腔深处孤寂的利齿茹毛饮血。
但我不愿。
因为自你们把我带离恒温箱，我就已经离不开你们了。有了索取的欲望，我便有了弱点。莽莽城市高楼林立，你们分享感情的器官离我太远了点，我只能躲在你们的影子后，在一厢情愿的相依为命里稍稍品味一点温情，哪怕浅尝辄止，哪怕我低你一等，哪怕是以“委曲求全”来换取。
因为，我需要很多很多的爱。
|